人與妖魔的孩子們在火山附近的密林裏定居，盡管知道妖魔出現在這裏的可能性很小，但他們依然很謹慎。

“人比妖魔要更可怕。”孩子們帶祭司回村子時，這麽說道，“妖魔靠近火山會很虛弱，但是人不會。戰爭結束後，這裏來過人，還有孩子被他們抓去殺掉。”

祭司沈默不言。

薄伽問：“為什麽要殺你們？”

“因為我們是妖魔的孩子。他們有好多家人都是被妖魔吃掉的……”孩子說，“他們說，我們是孽種。”

薄伽說：“不講道理。你們既是妖魔的孩子，又是人的孩子，兩者都有，按照道理，不管是哪邊，都應該放過你們才對。”

祭司笑了一下，說道：“現實是……不管哪邊，都不會放過他們。”

薄伽聳了聳肩：“所以我說這個世界沒道理可言。”

“不過他們找不到我們的村子，玄冥先生留下了結界，所以只要不跑出密林，我們就是安全的。”一個孩子說。

祭司恍然大悟：“怪不得。”

怪不得他回到山海秘境後，就能感覺到火山的召喚，原來是自己的父親剝離一部分的妖魔能力，為這些特殊的存在編織了庇護所。

不知走了多久，祭司駐足，父親留下的結界就在他的眼前，就像玻璃球，溫柔地籠罩著村子。

祭司伸出手，輕輕放在結界上，他觸碰過的地方凝了層薄薄的冰花。這之後，結界接納了他，仿佛等他回來的家人，打開了那扇緊閉的大門。

結界內，入目一片雪白，雪花從穹頂飄落，而整個村子萬分祥和。

“他們在藏書閣。”孩子們說，“今天是讀書日。”

大多數父母都隨玄冥和丹公主跳入了火湯中，剩餘的，則肩負起了修覆結界，撫養這些孩子的使命。

孩子們口中的藏書閣很小，還沒有流落地下城的城主所居的臥室大，但塞滿了書。

祭司楞楞看著眼前狹小的藏書閣，紅了眼眶。

還好雪花融化在他的臉上，睫毛上的冰霜也幫忙遮掩住了他的淚水。

“請進。”知道他是誰後，一個婦人擦去眼淚，微笑著說，“委屈你了。”

“不，這地方很好。”祭司說道，“這是我父親想讓我看到的世界。”

一個像他一樣溫柔的世界。

“這些都是丹公主在戰爭期間偷偷保護的書。”婦人介紹說，“可惜不多，我已有八年沒回過家了，不知道皇城真正的藏書閣是否還在……最後聽到的消息，妖王下令讓巫皇燒掉藏書閣……”

婦人沈浸在悲傷中，又醒過神來，笑著給祭司道歉：“見笑，我只是……我曾經是那裏的司書女官，玄冥先生和人王的協議達成後，有一時期，大家相處得很好。妖魔識字的很少，大多從未看過書，當時教他們識字的人就是我……”

她和她的丈夫也是在那時相愛的。

她的女兒跑過來，撲進她懷中。小姑娘有一頭深紫色頭發，金黃色的豎瞳，很漂亮。

婦人輕輕撫摸著女兒的頭發，蹙起眉頭說：“明明可以的，那種沒有戰爭，沒有破壞的日子……”

“您愛人……”祭司看到小女孩的金色豎瞳，啞聲問道。

婦人看向遠處：“他是玄冥先生的侍衛，玄冥先生留他在這裏照顧我們，先生死後，我丈夫同我告別，去找妖王報仇。”

祭司眉頭微蹙：“葉錦叔叔。”

婦人道：“是啊，他學了好久才會寫自己的名字……我最後一次聽到他的名字，是他的死訊。妖王派他的侍衛長巫皇殺死了反叛者葉錦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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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雅依然在回溯的世界中，場景又變了，眼前占著雪魔玄冥，他站在密林中，一只手拉著丹公主，一只手蓋嚴了鬥篷，遮擋發燙的空氣。

他伸出雪白的手指，在空氣中畫上最後的符。

“封——”

結界落成。

玄冥眼前一花，搖搖晃晃，差點昏過去。

一個紫長發，金色蛇眼的清秀男人連忙同丹公主扶起他，擔憂：“少主，您也為自己留些力量，為了這麽個庇護所，萬一您……”

雪魔搖頭說：“這裏，才是我的命。葉錦，你留在這裏吧。”

“那您和丹公主呢？”

丹公主笑著說：“不必擔心我們，我們還有要做的事……”

旁觀這些往事的瑞雅嘆了口氣，她搓了搓鼻尖，忽然聞到了一股怪味，與這些往昔不搭的怪味，類似微腥的火｀藥味，像蛇一樣蜿蜒而來。

這是現實裏的味道！

與瑞雅心同時警覺的，還有她的那把龍息化作的紅色利劍。

瑞雅像是被臭味強行熏醒，劍噴出火苗，格擋住敵人背後偷襲的一擊。

瑞雅怒問：“是誰？！”

她跳下祭司的背，像惡龍一般，劍吐著火，緊盯著空氣。

祭司回身，瞳孔微微一縮，月華弦揚手擊出，鉆入土地。

薄伽迅速跳開，下一秒，他原本站立的位置，從地裏冒出了巨大的紫色煙蛇，咆哮著張開血盆大口，咬空後又隱入土中。

“……怎麽可能？”被祭司攔在身後的婦人驚呼，“那是……”

那是我丈夫的能力，煙蛇。

紫煙幻化的蛇影可吞噬獵物，這是她的丈夫才有的能力。

“不是他。”祭司低聲說道，“葉錦叔叔的煙蛇不會隱身……是巫皇。”

“啊？”瑞雅公主尚在狀況外，皺著眉問，“你說什麽？什麽皇？”

“巫皇。”祭司說，“是蛇，他能隱在地面中，你要小心。”

地上又鉆出了煙蛇，咬向瑞雅的腳。

雖然只是煙，但就像被真蛇咬住一樣，瑞雅跳脫不及，被蛇咬掉了鞋，連帶著她翻滾了幾圈，吃了幾嘴的土。

再蹦起來時，小公主怒了。

自打她斬了龍後，就不可避免的，越來越像只龍，跳躍起來，像龍盤旋，嗅覺也靈敏了許多，當然，還有脾氣，她比之前可好激怒多了。

瑞雅生氣的後果，就是掀開整個地皮，讓偷襲者嘗嘗被龍息灼烤的滋味。

小公主一把火燒入土下，如願以償的聞到了皮肉燒焦的味道。

“躲啊！”瑞雅說，“我這次一定要用劍戳點東西！”

祭司閉上眼，捏了個決，月華弦如水一般，在巫皇跳出地面的瞬間，纏上了他的四肢。

巫皇沒有表情，瞇著金色的豎瞳，靜靜看著祭司。

“好久不見。”祭司說道，“不知妖王的禦前侍衛來這裏有何貴幹？”

“你。”

巫皇的聲音很年輕，沙沙的，帶著些媚，與他的長相完全不符。

他伸出腥紅的蛇信子，探了探空氣，舔了舔烏黑的嘴唇，說道：“奉命，帶你回去。”

祭司冷冷問道：“妖王的意思？”

“王和王後。”巫皇說。

祭司道：“我會去找他的，但不是現在，所以……”

月華弦繃緊了，血染紅了絲弦，然而巫皇卻沒有半點驚恐。

“只是奉命。”巫皇說，“巫皇來這裏，還有別的要問。”

他說這些的時候，瑞雅單腿蹦到掉落的鞋子旁，怒氣沖沖的穿鞋。

然而好不容易穿上後，瑞雅才發現，鞋底和鞋面分開了，滑稽得很。

瑞雅擡頭，狠狠瞪著巫皇。

“我們翻過山，來到山的這一邊，是為了什麽？”巫皇說。

薄伽搶先回答道：“換個地方吃飯？”

巫皇又問：“那你父親呢？”

“換個地方戀愛？”薄伽回答。

祭司默然不語。

巫皇笑了起來。

“我一直想弄懂你父親追求的是什麽，但直到不久前，我才明白。他所追求的，遠不止一個人類女人那麽簡單。”巫皇說，“怎麽辦，我現在……”

說到這裏，巫皇突然沒聲了。

他垂下頭，像昏死了一樣。

薄伽問道：“這就死了？”

話音剛落，巫皇猛地擡起頭，臉上的表情已然變了。

他聲音也尖厲起來，發出刺耳的狂叫聲。

月華弦爆開，祭司沈聲道：“瑞雅閃開！”

夜魔巫皇，傳聞，他曾是雙胞胎中的一個，但在母親腹中，就將另一個吞噬，生來就有強大的操控能力，以及隱身能力，嗜血好戰，因而，十一歲就有自己的封地，成為上代妖王的禦用暗殺者。

巫皇緊緊勒住瑞雅的脖子，一條鮮紅色的小蛇從他的口中吐出，張開蛇口，咬向瑞雅的脖子。

只要被他的蛇咬到，就會受他操控，直到毒發身亡。

大變樣的巫皇蛇信興奮快速地探著空氣，掩蓋不住眼睛裏的興奮：“啊……你的女人會受我驅使。”

“玄蟄要我活捉你和你的女人。”巫皇說，“只要我抓了她，你就會乖乖跟著我回去……還有這個地方，啊……”

他抑制不住地興奮：“這個地方，這可真是大收獲，這麽多的雜種！！玄蟄一定會很開心，哈……”

他還未笑出聲，一把利劍戳進了口中，而他吐出的那條小紅蛇，被串在劍上，以獨特的方式，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嘴裏。

瑞雅雙手捅劍，惡狠狠道：“誰！是！他！女！人！！”

她忍著不戳祭司，憋出的一身火，現在被這條神經病蛇點燃了。

巫皇的豎瞳幾乎要變成一條細線，唔唔了兩聲。

瑞雅挑眉道：“——龍之息。”

瞬間，火焰在巫皇口中爆裂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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